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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流火(小说)

2019-07-21 21:42:30

(一)

  小河静静流,微微泛波浪,水面映着银色月光;一阵清风,一阵歌声,多么幽静的晚上。

  无风的夏季夜晚,溜圆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头顶,绵绵的歌声,是女生细韵的歌喉,断断续续随风飘过来,袁峰竖起耳朵,歌声钻进了耳鼓,是那首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,谁胆子这么大?敢公然唱这首歌曲?袁峰顺着东北方向寻找着歌声的来处。

  开春时,因教女同学唱这首歌,被检举出来,差不点被批判了。在大队部里,民兵连长瞪着泡眼审讯:“这不是黄歌,是俄罗斯民歌。”袁峰强辩着,被民兵连长重重的扇了个大嘴巴子。

  “莫斯科?就是苏修的歌!还什么俄什么斯?你小子胆子不小啊?”民兵连长咆哮着,幸亏了连队几个老知青及时赶到才解了围。

  歌声越来越清晰了,袁峰不由自主的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脸,当时伤到心底的阵阵疼痛又浮上心头,谁这么大勇气还唱这首歌呢?

  歌声是从桥上飘来的,这座小桥是整个村子的北口,叫红卫桥,真像是守卫村子的门户桥。

  刚下乡来时,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,坐着大卡车进村时,就在这里先停下来,带队老师辨别了这座桥,才又拐进村子的,最先认识这里就是这座小桥。

  水泥桥扶手上趴伏着两个背影,小桥南北走向,河水东西走向,趴伏的俩人正对着流下来的河水,视乎述说着小河,实际是引水的渠干,袁峰猫着腰慢慢靠近过去,想看清俩人是谁,虽说月亮高悬头顶,远远还是模糊一片,要想再靠近点,只有从小桥下小路走上去,弄不好会和俩人碰头,和俩个女生走个碰头那可就尴尬了?

  还是回青年点吧?确实有点太晚了,顺着原路退回,细韵的歌声跟在身后,脚步自然地停了下来,靠过去的念头很顽固,腰身压低近乎趴在地上前行,慢慢靠近上桥的小路,躲在一丛芦苇后边,伸长脖子竖起耳朵,歌声停下来,好像俩人说着什么?一个人的背影扭转了身子,脸面侧过来了,一个美丽线条清晰的头像,那不是尹梅吗?原来是她?这就没什么害怕的了,从芦苇后转向上桥的小路。

  尹梅是一起下乡来的同班同学,也是比较要好的,心里有话可以放心去说而不必防备的那种同学,袁峰放心大胆的来到了俩人身后,俩人尽然没有发现身后来人了。

  “好大胆子,敢唱黄歌!”袁峰大喊一声,俩个人吓得大叫着顺大路往北跑起来。

  “快回来!是我!”袁峰也大叫着。俩人回过身子这才停下来,袁峰看清了,一个是线条清瘦略高的尹梅,另外一个是稍矮点白胖的白薇,刚刚当上团支书,也是一个学校的同学,跑着路脚有点瘸。

  尹梅跑到袁峰面前,冲着袁峰厚实的肩膀就是一拳:“你干嘛吓唬我们?吓人一跳!”袁峰的肩膀上又挨了一拳,小拳头打在满是肌肉的肩膀上,还真有点疼,袁峰只顾嬉笑着。

  袁峰嘻嘻的笑着后退了两步,尹梅扑上去试图用两手掐脖子,袁峰躲开了,她又扑上来,嘴里喊着:“我掐死你,叫你吓唬我。”袁峰连续后退了好几步,尹梅才停下脚步,白薇瘸着腿也笑嘻嘻的走上来,不过什么也没说,只管笑着。

  袁峰有点后悔来到桥上,当然不是因为尹梅了,尹梅是要好的同学,而是因为有白薇,怎么没有仔细看看?只看到尹梅就冲上来了?从下乡来那天在卡车上,刚刚认识白薇,就受到她的奚落,这么长时间了,她一直是个处处表现积极出风头的人,才半年就当上团支部书记,教女同学唱歌被报告大队的事,一直就怀疑是她报告的,从来就对她没好印象,平时也是有意躲着她,还没有正八经的和她接触过。可是怎么离开她们呢?一句话不说就离开,尹梅会不高兴,白薇会怎么想?

  见袁峰呆站着不说话,尹梅凑到他脸前看着,一副怪怪的笑容:“怎么打傻了?一句话也没有了?”

  她当然不知道袁峰心里的想法,袁峰还真不愿意叫尹梅不高兴,也没法子解释什么?“挺晚了!该回去睡觉了!”袁峰说出心不由衷的话来。

  “天太热蚊子又太多,根本睡不着,也就这里还有点凉风,呆一会吧?”尹梅说着拉了袁峰一把,袁峰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,慢腾腾随着尹梅到了桥栏杆前,白薇也走过来和尹梅一并站着。

  “这里的夜色多美啊!微微的小风多凉爽啊!在这唱歌谁也听不到。”尹梅仰起脸看着圆溜溜的月亮说。

  这里是屯子最北面,再往北就都是一望无边的稻田地,顺着渠干高大的槐树趟,像条隔离带把屯子屏蔽在里边,这么晚确实不会再有人经过这里,确实是个好地方,要是没有白薇在这里,只有自己和尹梅两个人,一定和她一起放开歌喉,袁峰这么想着自然地看了看黑暗中的俩个人。

  “你再给我们唱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,你唱半音很准确,真的好听。”尹梅竟然点歌了,这就使袁峰很为难,尹梅也看不到黑暗中袁峰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张和眯起的为难眼神。

  “还是别唱了,夜深人静的传得远,叫别人听到不好,就为这首歌我才被大队找去的。”袁峰说出了心里的担心。

  “你别一遭叫蛇咬,千年怕井绳,干吗胆子那么小,这歌有什么不好,是世界民歌。”尹梅声音很大地说着。

  “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,报告大队干吗?”白薇气愤地说。白薇的话叫袁峰可糊涂了,难道不是白薇报告给大队的?当时好几个知青在一起分析,都觉得是白薇为了要求进步做的这件事,她现在这么说,那一定不是她做的了,那就冤枉她了,袁峰心里豁然开朗起来,为此压抑心理放了下来,不管怎么说也是一起来的。

 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。袁峰压低嗓音轻声唱了起来,眼睛盯着慢慢流淌的渠水尹梅和白薇也齐声合着歌声。

  (二)

  月亮还是高悬在天空中,片片云彩不时的移动中遮挡一下明亮的月亮,蛙声伴着夏夜微风,游荡着旋转在空旷中,袁峰的长腿移动在通往红卫桥的小路上,桥的栏杆,桥下的潺潺渠水,在月光反照下的倒影,临水吟歌实在是诱惑人。

  远远桥头上晃动着两个人头,不用猜凭着身影一定是尹梅和白薇,袁峰拍打着扑向自己肩膀的蚊群,没有停下向桥头迈着的脚步。

  除了田野里的蛙声,没有轻轻的歌声,她们在干吗?袁峰心里在猜测着。七月的夏夜缺少的是风,闷热里的蚊群围在人的周身发出嗡嗡的吟声,也就桥头可能还会有点凉意,这是去桥头的真正理由吗?还是有什么其它的理由?别叫她们认为是自己有意到桥头,好像是有意要在桥头与她们会面,干吗要这么想呢?

  袁峰迈上土坡听到桥头俩人中的轻轻哭声,莫不是别人?她们怎么会哭呢?不是尹梅和白薇会是谁呢?

  袁峰没有冒然迎向俩人,站在土坡上望着对面黑暗中低着头的黑影,一个黑影抬起了头,是尹梅!那一个一定是白薇,那哭的人一定是白薇了?她的头还是低垂的,她为什么要哭呢?

  哭声停止了,是因为袁峰的出现?哭泣的果然是白薇,袁峰觉得不好问,平时和白薇也不太来往,那因为白薇是进步族的,自己是落后族的,和尹梅可是要好的同班同学,偏偏近来尹梅和白薇来往频繁起来。

  静默中有些尴尬,显然俩人知道袁峰已经听到了哭声,怎么解释呢?袁峰也不好问啊?

  还是尹梅打破了沉默,原来白薇在劳动中为了减少靴子的磨损,光着脚在稻田中拔草,不小心被泥土中的苇茬子扎了脚,如果在劳动时穿上水田靴子,被扎的脚很快就会愈合,结果她继续光脚劳动,被泥水侵泡的脚感染发炎了,脚已经肿胀很大,卫生所给处理过每天还要打消炎针,下不了地劳动了,怪不得昨天晚上白薇一瘸一拐的:“干嘛那么不小心呢?脚伤了就休息吗?怎么还哭起来了?”袁峰不加思索的说。

  “你知道什么?白薇正在思想要求进步申请入党,这下出不了满勤,就会影响入党,哪像你用不着想这样的事。”尹梅有点埋怨的说。

  尹梅说的确实不假,白薇是响当当的工人阶级家庭,具备要求进步入党的条件,来了半年就当了团支部书记,哪里像咱们这些黑五类家庭,就是拼着命干也不会轮到你去入党。

  袁峰在劳动中也是积极肯干的,只是没想过积极要求进步的问题,卖力气干活是想证实自己是有把力气的,不比别人差而已。入党什么条件就更不知道了,为什么非要出满勤才够条件呢?

  “脚伤了也不是不能好了,伤好了再好好干吗?也不至于哭鼻子啊?”袁峰对白薇的印象好像有了点改变,也有点同情了,就试图劝慰一下。

  “这次七、一全大队俩个预备党员,咱们连一个也没有,这还不说明问题吗?”白薇终于说话了。

  袁峰心里好笑,入党没有你就值得哭鼻子,咱们连团都入不了跟谁哭去?你白薇是团支部书记也没说叫咱入个团啊?说这种话真不招人听,袁峰靠到一边抽起烟来。

  “你不能太着急,入党你是有希望的,你半年多就当团支部书记了,还不快呀?”尹梅劝慰着。

  “我什么脏活累活不是冲在前边,不就为了入党吗?张明还说我没脑子,挨累不讨好,要不然我就要求和男的一起去参加防汛,我看还怎么考验我?”白薇气冲冲的大声说。

  袁峰扑哧的笑出声来,刚吸进去的烟又吐出来,被烟呛了一口咳嗽起来,缓过气来仰头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。

  袁峰的动作谁都能看出来,是一副嘲笑,白薇本来蹲在地上站了起来:“小袁!你嘲笑我啊?你以为我干不了嘛?”

  本来袁峰不想参与她们的谈话了,这样的话题和自己离得太远,他笑是因为马上要出发防汛队伍全都是男的,根本不会叫女的去,第一、上防洪大堤干的都是重体力劳动,扛沙袋和推土车子,女的根本干不动。第二、满大堤全是男的,都穿着裤衩子光着膀子,吃喝拉撒睡就在大堤上,一个女的在那也不方便。她要求上大堤怎么能不叫她笑呢?可也不好张口说。

  尹梅知道白薇的脾气,怕袁峰若她不高兴再吵起来,忙拉一把白薇说:“你这个想法肯定不行,也不能叫你去,我听说他们男的晚上就在大堤上放个炕席,在上边睡,你睡哪啊?再说你能扛沙袋还是能推土车子?别添乱了?”

  白薇又蹲了下来,脑袋耷拉着:“入党不做出突出贡献能入上吗?不拼一下,哪来的机会啊?我都写四份入党申请书了,插秧大会战我够卖力气了,但是还是没干过小梅她们组,张明说我累趴下也干不过她们,人家是全农场第一名,可人家也不要求入党啊?把我给耽搁了。”

  “我看这怨不了别人,应该怨你自己太着急了,咱们来下乡也不是今天来了明天走了,今年干完明年还要干,才来不到一年就急了,你就是入了党不是还要继续干嘛?一年不到活还没干全呢?”袁峰说完有点后悔,凭白薇脾气不得和他大吵一顿。

  “袁峰说的有道理,你真不能太性急了,也不能把身体拼出事来,细水长流吗?”尹梅的劝慰使白薇真没发脾气。

  “我就是怕没入上党就把身体拼完了,入了党怎么拼我也不怕了,这心里没底啊!”白薇沮丧的说。

  “要是入党靠拼体力,我就不入党,什么都干第一名,我是做不到,我觉得只要是自己尽力了,没偷懒就行了,干吗一定要拼命呢?这辈子要是在这扎根了,真要细水长流。”袁峰说。

  “这事你不懂,跟你说不明白,我们回去吧!”白薇说着起身就走,看来她是生气了,尹梅看一眼袁峰跟在白薇身后走了。

  (三)

  进伏的夜晚,大片的乌云遮挡住月亮,一切都在黑暗中,人如在蒸笼中热的要命,蚊群呼过来呼过去的围着人打转,袁峰拿着稻穗尖扎起的扫把,扑打着蚊群脚步又迈向风凉的桥头,心里猜测着尹梅她们会不会先自己到那里。

桥头没有渠水的凌光,仿佛一切都沉入黑洞中,只能仅凭感觉寻找到桥头的路,夜真是黑透了!

  袁峰摸到了桥头的水泥扶手,将身子靠在扶手上,瞪起眼睛四处望着,什么也望不到,真是伸手不见五指,从感觉上一个人也没有,只有自己摸到了桥头,望向桥下渠水一片黑暗,能听到渠水缓缓的流淌声,这么黑尹梅她们是不会来了。

  袁峰掏出一支烟,擦着火柴点上烟,十几米处的路上大声的问话:“谁在那里?”

袁峰听出是尹梅的声音,忙大声应道:“我是袁峰。”一个细长黑影缓缓移动到眼前,只有尹梅一个人。

  “这么黑怎么就你自己来了?”袁峰伸出一只手摸到尹梅的胳膊将她拉到了桥栏杆,靠在了扶手上。

  “白薇说她找张明谈点事,我实在呆不住就出来了,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,没走小路,顺大路绕过来的,真有点害怕。”尹梅说话中微微有点打颤。

  空气中飘过来微风,丝丝有点凉意,袁峰伸直脖子迎向风的方向,今天夜间会下雨,这雨不会小了:“尹梅!今夜有雨,明天防汛的要出发了,不知会不会受影响。”

  “你真能耐了,你怎么知道能下雨,我不信。”尹梅笑起来。

  “今天阴天,热的要命,你感觉出来了吗?刚才刮过来点小风有点凉丝丝的,你感觉到了吗?”袁峰扑打着自己身旁的蚊子,又在尹梅身子旁扫了扫。

  “你这么说有点贴边了,我也感觉到凉风了,今天白天可热死了,下工回来衣服都湿透了,我洗了衣服才出来的。”尹梅是拿了个手绢扑打蚊子,不时的拍着胳膊。“你们明天防汛去哪里你知道吗?”尹梅挨近袁峰问道。

  “我怎么会知道,第一次参加防汛,据说是上国堤,离咱们农场挺远,张明带队。”袁峰没把防汛当回事,大家都去,不过是去干活,在哪不是干活,自己也是有把子力气的,干什么活也不怕。

  “今天白薇说她和张明说了要跟着去防汛,叫张明臭了一顿,说她瞎胡闹,老实在家呆着吧,我说她是明知道不会叫她去,她故意要求好显得她积极。再一个她以前和我说她喜欢张明,她暗示过,张明没反应,她也就是缠着张明。”尹梅的话叫袁峰很惊讶。

  “这话和别人可不能说,那会影响她要求进步,入党也会影响,咱们不要求入党是不怕那些话,她可就怕了。”袁峰听老知青说过搞对象被批判的事,提醒尹梅这事可是大事。

  “我才不会和别人说呢,只和你说了,你去防汛可要注意安全,听说大堤决口子很可怕,可别来虎劲,我有点替你担心。”尹梅说着靠近袁峰身边,虽然身子没挨着,袁峰感觉到了尹梅身上的热量和轻轻的呼吸,天太黑既看不到身子,连脸都看不到。

  “那就对了,白薇向张明靠拢,这事我也早看出来了,只能看不能说,我说是白薇追张明。”袁峰笑了。

  “不说他们了,说我的事吧!我妈也走五七插队了,来信说她要求把我也转到那里,那里不是水田是山区,也不会有这么重的体力劳动,你说我去不去?”尹梅说出的事已经考虑不少日子了,才下决心说出来。

  袁峰很惊讶,想一想觉得也不该惊讶,在这里劳动强度太大了,再说和母亲在一起多好,应该支持,只是有点舍不得和尹梅分开,那样自己就没有一个说知心话的人了,可又不知怎么和她说。

  “你怎么不说话呢?你说不叫我走我就不走,不定哪天我妈妈就能来给我起关系,有可能你们防汛没回来我妈妈就能来。”尹梅的话实际是个表明,袁峰心里是明白的,只是心里乱了方寸,不知如何说才好。

  “和妈妈在一起真好!”袁峰说出了一句没有正面回答的话来,心里却很失落,尹梅要是走了,自己会如何呢?

  远处刮过来凉丝丝的风,风由小到大扑面而来,袁峰不由得打了个激灵:“看来雨要来了,远处有隆隆的声音,咱们要往回走了,怕不赶趟呢?”

  “这雨说来就来,跑吧?”尹梅说着拉起袁峰就想跑。

  袁峰拉住尹梅:“别跑!这么黑跑什么?拽倒磕哪就不好了,这雨浇点更好。”

没走几步大雨就下起来了,风也刮了起来,大雨点打在头上啪啪响,袁峰紧紧拉着尹梅的手,试图辨别前行的路,冒着烟的大雨什么也看不到,雨更加猛烈起来,连眼睛也睁不开了,只能站在路的中央紧紧拉着尹梅的手不松开,袁峰将尹梅拉到自己的胸前,用两手护着她的头,压在自己胸前,任大雨猛烈地浇在自己的身上。

尹梅将头靠在袁峰的胸前,闭着眼睛承受着猛烈的大雨,听着袁峰咚咚剧烈的心跳,心里查着数字1‘2‘3’4‘5。

  (四)

  早晨,还残留着昨夜大雨的余威,老天还阴沉着脸,四周水沟沁满了雨水,道路成了烂泥塘。早饭后男知青要出征前往防汛第一线,马车装了满满的各种用具,连长张明四处呼喊着集合着队伍,女同学都站在寝室外注目着将要启程的队伍,王天和嘻嘻哈哈说着怪话:“有点送郎上战场的架门。”

  袁峰一副短打装素,上身穿着无领运动短衫,下身长裤裤脚塞在矮靴子靴筒里,瘦高、宽肩、细腰板,额外腰中系了条手指粗麻绳,扛了把桶锹,站在烂泥中四下里望着忙乎着的人堆。

  目光对上了,远远尹梅细长的腰身靠在寝室外窗户旁,目光盯着袁峰,昨夜大雨中滚烫的怀中尹梅柔软的身体,视乎把倾盆而下的大雨煮沸了,对峙的目光又升腾起火一样的体温,袁峰走向窗下的尹梅,好像昨晚还有什么话没有说?是大雨阻隔了没有说完的话。

  尹梅注视着走向自己的袁峰,胸脯呼呼的起伏着,昨夜从天倒下的大雨里,她的脸紧贴着满是肌肉的胸脯,滚烫胸膛里的心脏咚咚的敲击着她的神经,大雨也浇不灭好像火炭一样要融化的身体,大口呼吸也跟不上心跳的速度,好多话想说也说不出来。

  他要随队伍走了,我该说什么呢?还是等以后再说呢?不行,防汛什么时候能回来呢?妈妈来了我走不走呢?尹梅盯着袁峰脑子快速运转着,他快到身前了,我该怎么说?

  袁峰站在尹梅身前,望着她微张着的却说不出来话颤动的嘴唇和那火一样的眼神,说什么呢?说什么好像都多余。

  “带长袖衣服了吗?晚上要穿长袖衣服,蚊子会很多,也别着凉了,自己照顾好自己!”还是尹梅先说了话,不是早想好的话,是突然想这么说的。

  “带了,在书包里,等我回来再走,我送你走。”这是袁峰昨晚想说的话而没说出来的话。他想好了,他没有理由不让她和妈妈在一起,再说这里劳动强度太大,又是水田作业,尹梅身子细弱,很容易患疾病,再说这里政治空气太浓,像他们这些黑五类子女,稍不留意就会招来麻烦,还是离开这里好,不能光想自己的感受,不能太自私了。

  “走了!走了!马车在前边,队伍跟上!”张明吆喝着,车老板子甩响了鞭子,队伍跟着动了,袁峰慢慢迈动步子,转着头看挺直了身子的尹梅,她的胸脯还在一起一伏,眼睛死死的盯着移动中的袁峰,她的手抬起来了,挥了挥:“注意安全!”

  防汛队伍走了,尹梅站在窗下,直到寝室外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才进了屋子,屋子里只有白薇一个人垂头丧气坐在炕沿上,见尹梅进屋子说:“都走了?我才不送他们呢!”

  尹梅上了炕,躺在被卷上看着天棚想心事,白薇一巴掌拍在尹梅屁股上:“怎么了?想什么呢?我没送他们,张明也不给我好脸子,代答不理的,我就不送他们。”

“应该送送,听说防汛是有危险的,今年雨水大,昨天晚上雨下的多大呀?下了好几个点,看这天还要下呢?我还是替他们担心。”尹梅坐起身子朝窗外看了看说。

  “你别说好听的了?你担心谁呀?你就担心袁峰呗?我也不知你怎么就看好他了?连个团员都不是,你看他整天哼哼呀呀没正行,不要求进步,走路仰着个脸,就是个少爷痞子。”白薇劈了啪啦说了一顿,斜着眼看尹梅的表情,嘴角露出一丝奸笑来。

  “你这么说他不对,还一起来的呢?他劳动能干,出勤也不比别人少,和谁也没红过脸,咱连那些老知青哪个不喜欢他?再说他多才多艺,你给说成哼哼呀呀,有这样的少爷吗?他和我是一个班的,我不担心他担心谁?”尹梅从心里反感白薇的话,但是她从心里不能不承认,她心里确实装着袁峰,什么积极要求进步这样的事她才没放在心上。

  “我就知道你要替他说好话,不积极要求进步的人,我就看不上,他能干点活是他身体好,再干活也是落后分子。”白薇说着最后一句话咬了咬牙,发出三声音符来。

尹梅真的生气了,下了炕穿上鞋就往外走,临出门扔下一句话:“也没叫你看上,你发什么狠?”

  白薇嘴里发出“呲!”的声音,将头甩了一下,咣当一下倒在被卷上,眼睛瞪着正前方。

  白薇躺了一会觉得不该把火撒在尹梅身上,她是心里有火,张明那股对她带答不理的样子,实在叫她心里冒火,这防汛队伍一走半个多月,她就得冒半个月火,本来和她合得来的人就少,尹梅再不理她,有话还不知道和谁说了,再说撒火的人也没了?想一想还得找尹梅哄一哄她去,想到此就起身出了门。

  白薇找遍了寝室和食堂也没看到尹梅的影子,她能去哪里呢?她想起来了,心里烦闷时就到桥头呆一阵子,这已经是她们经常的事了,小路不好走,白薇绕着道上大路往桥头找去。

  尹梅确实在桥头扶手上坐着呢,她有心事,按妈妈来信说转点的事很快就会来办手续,她是马上走呢?还是等着防汛结束袁峰回来再走呢?她拿不定主意,再说怎么和妈妈说等袁峰他们回来再走,我们什么关系要等他回来后再走?可从心里她真怕这一走再也见不到袁峰了。

  还有很远白薇就大叫着:“我一想你就在这呢?也不说喊我一声,自己一个人就跑这来了?”

  尹梅早已看到白薇远远往这走,她心里有点烦,她是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办,她像个跟屁虫又搅局了。

  “干嘛呀?跑这来生气来了?我一说袁峰你就生气,我是故意气你呢,你还真生气了,别生气了,袁峰好!是个帅小伙子,这你就高兴了吧?”白薇嬉皮笑脸的大声喊着。

  本来尹梅也没把白薇的话当回事,见她来故意假装生气,装出不看她的样子,好像真在生气呢,可是她大呼小叫的叫别人听到可不是什么好事,也就别装了,突然扑向白薇用手堵住她的嘴:“你瞎呼号什么呀?想叫全世界人都听到吧?”

  “男的都走了,喊一喊怕什么?你不生气了就好,没有男的了,我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去闸门洗澡了,走吧!”白薇拉起尹梅的手就往渠干闸门方向走。

  尹梅拽了好几下才把白薇拉着的手撒开:“大白天你就去闸门洗澡,胆子越来越大了啊?你是不是就想和我比谁皮肤白?你那么不害臊呢?你白行了吧?”

  “你看你小心眼的?我皮肤再白能怎么样?也没你好看,我就是白人家也不看我,都看你这个大美人。”白薇说着后屁股挨了一脚,接着又挨了一脚,她借着劲向前跑起来。

  尹梅在后边追,大声喊着:“把你踢沟里去!”

  (五)

  大雨过后,毒日头盘上头顶,没有半天烂泥塘一样的路上水分就蒸发了。防汛队伍踏上了防汛大堤,上涨起来的辽河水,拍打着大堤的边沿,水再大一点就延过大堤了,没得休息就投入了抢险固堤会战中,大堤加高半米,先是沙袋排列,上边垫上泥土,再夯实了。

  日头下,袁峰只穿了一个小裤头,肩头扛着沙袋一溜小跑扛上大堤,一甩膀子将沙袋扔下肩膀,回过头站在堤上向堤下看去,密密麻麻的赤膊人群,忽上忽下来来往往如蚂蚁搬家,他笑了!他想起了白薇要和男知青一起来防汛大堤的事,如果一个女性在此该如何面对这些赤膊的老爷们?

  连滚带爬经过几次大暴雨和下泻的洪峰,拼搏了几个来回,大堤保住了,参加防汛的人在烈日下晒得一个个象黑驴蛋,一天挨着一天数着日子,盼着尽早结束防汛任务,袁峰也想尽早回去,他心里惦着尹梅要转点的事,怕她走了再也见不到了。

  最后一次洪峰过后,一个挺大官的领导视察了大堤,望着茫茫翻滚的河水,踩踩夯实的大堤,说出一句叫大家心里有底的话来:“今年防汛没问题了,可以结束了。”

  接到防汛指挥部的撤退通知,防汛队伍打道回府,穿着泥打滚的衣服高唱凯歌,浩浩荡荡返回了青年点,一个个简单洗漱倒头大睡,想补回日夜奋战缺少的睡眠,袁峰丝毫没有睡意,在迎接防汛男知青归来的女知青队伍里没有见到尹梅,这叫他心里打了疙瘩,他想去问问白薇,可又犹豫起来,直接去问说明什么呢?白薇会怎么看?

  袁峰徘徊在寝室门里门外,他拿不定主意,到底找白薇对呢?还是不去找对呢?就像白薇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出现在女生寝室门前,白薇是从室内走出来的,看到袁峰直接走到他的身前,一脸笑眯眯的闭紧了薄嘴唇,好像看透了袁峰的心思,这种表情使袁峰有些尴尬,本想问的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
  “尹梅走了!她妈妈来接的她,手续都办走了,回不来了!”白薇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尹梅的事,她真的知道我的心思,袁峰心里想着却不知如何说话。

  “尹梅说以后叫我多关照你,谁叫咱们都是一起来的了,我答应她了,她对你可真好啊?”白薇话里有话,可还是叫袁峰无法回答,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关照呢?这是没边的事,袁峰微微低下头合计着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。

  “你写一份入团申请书吧!你必须积极要求进步,我可以发展你入团,也算我对你的关照了。”白薇的话使袁峰心里发笑,可是他没笑出来,不管怎么说,白薇也是在关照自己,只不过她心里只有这些想法,一切都是为了积极要求进步,她要求别人也是这样,也不会有其它的什么关照了。

  “好吧!那就谢谢你了!”袁峰终于说出来一句可以抽身离开的话来,说完反身进了自己的屋子。

  傍晚,夕照落下,天边阶梯的朵朵晚霞余晖,把冥冥的流火熄灭,进入渐渐的黑夜中,东方一柄弯月升腾起来,嘲笑着凡间人。袁峰依靠着桥头的水泥栏杆,脚下已有数个扔下的烟头,他回想着来到这里后和尹梅在一起的时光,一次次桥头聚会,每一个细节都不拉过,多美好啊!这样的时光没有了也就显得寂寞了!

  想起那天晚上的倾盆大雨中,热血沸腾了!这些都成为了过去,今生的愿望也只有一个了,那就是能否再见上一次面。

  作者:袁忠敏(原汤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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